中医铁粉在欧洲（上）他们拜师中医，又嫁接西医，有教授甚至因此改名为“桥”

摘要：老外学中医，变铁杆粉丝：从武术功夫协会秘书长、孔子学院外方院长到大学医学院教授、养生术丛书外文版译者

每年的10月22日是世界传统医药日。中医药文化从传统医药大国走上“一带一路”，开枝散叶，远播欧陆，收获粉丝。

聆听中医。

从希腊、法国到西班牙，从武术功夫协会秘书长、孔子学院外方院长，到大学医学院教授、养生术丛书外文版译者，解放日报·上观新闻记者遇见了好多老外，他们变成了懂中国、学中医的“铁粉”。

打坐式听讲。

【武协“道长”：不仅仅学功夫、会动作】

同为文明古国，希腊与中国一样拥有底蕴深厚的医学传统，古希腊名医希波克拉底堪称西医的奠基人，被西方尊为“医学之父”。在雅典，望向奥林匹斯山的这片水土，又是现代奥林匹克运动的滥觞之地。

身为希腊武术功夫协会秘书长，62岁的亚尼斯身形魁梧、扎着小辫，依然带着一股医者之道与体育精神。他先从医、后习武，早前来华实习针灸技法，如今又迎来中医专家教功法。

亚尼斯配合许峰演示推拿。

那天周日，也是“太极健康”中医功法开放日。在雅典大理石质地的群山下，穿过随意生长的橄榄枝，100多名希腊本土理疗师、医师及气功、太极爱好者，来到雅典摔跤奥林匹克体育场，参加中国上海市气功研究所与希腊武术功夫协会练功活动，也就是解放健康讲坛@一带一路系列活动的“希腊站”。

“这活动本该一年前就办了，我在疫情前的最后一个月还去过上海。”在体育场的武协场馆，亚尼斯终于等来了中国人的“网友见面”——上海中医药大学教授李洁、许峰等人。因为市气功所所长许峰的中医推拿科普讲座边理论、边实操，亚尼斯自告奋勇当好“模特”，或低头哈腰或背身屈膝，引来全场学员端起手机纷纷亮屏摄录。许峰讲解着十多种推拿手法，包括了小儿推拿，对此亚尼斯也高度配合，模拟小朋友表情，活跃着现场氛围。

长达两小时的课程，亚尼斯与中国教授一样敬业，也比场下同行更有了“贴身感受”。会员们还是意犹未尽，在中午简单盒餐之后又开始下午场的“站桩”，从放松功到松柔功，跟着中国老师，气定神闲操练起来……而亚尼斯终于找到机会，回到体育场内的办公室“喘一口气”。

中医功法开放日现场。

在这个并不大的协会办公室，解放日报·上观新闻记者发现了中文奖状，那是在中国成都举行的第九届世界传统武术锦标赛，亚尼斯带队拿到集体项目三等奖。他已经记不清自己去了几次中国，因为与每次去都感觉到了另一座新的城市。但他记得与中医最早的接触可以追溯到一位靠泊希腊港口的中国船员，“那是我认识的第一位气功与推拿‘老师’。”

最正统的来华学医，是1992到1993年间，亚尼斯在上海、北京、成都、昆明等地找医生做“徒弟”，学推拿、学正骨、学针灸等。他的手机里至今留存着在云南省中医学院、昆明市中医院等医疗机构身着白大褂的老照片，在向记者一一展示时他的眼里放出一种“傲娇”的光。“当年，我甚至会用中文说穴位，比如针对肝脏的某些穴位……”亚尼斯笑着向记者坦言，眼下语言环境变了，这些中文名词就忘了，“我唯一的遗憾就是学中文太难……”

亚尼斯体验手法。

不过，亚尼斯学到的真谛或许是中医的整体论和辩证法。令人最难忘的便是“望闻问切”四诊，比如舌象，不仅因人而异，而且同一人在不同时节也表现不一。他常常向希腊同胞举例，与西方物理治疗的观念不同，在中医看来“肩膀疼痛也可能是内脏不好”，在阴阳五行之间存在着诸多生理和心理关联。“练功也是如此，不仅仅在于掌握外在的动作，更在于运用内在的心灵。”

希腊有义务兵役制，亚尼斯也当过大兵。从前，与许多战友一样，他们每个人都特别关注手中的枪，喜欢拆枪打靶什么的，“那还属于对事物表面的观察，关键是如何改善对事物的看法。”练了中医功法，亚尼斯变得心平气和，更能感知并更加了解自己，甚至可以确定“气”为何物，如何与他人的“气场”相融。作为拥有2000多会员的武协“道长”，他也希望更多希腊人因此爱上中国传统功法。

10月，“中法太极健康与医学气功中心”正式落户巴黎公立医院集团比提耶-萨勒佩提耶医院整合中医学中心。（资料）

【洋教授的中医课：“请进来、走出去”】

里昂，有欧洲“丝绸之都”之称，豪放的“父亲河”——罗纳河与婉约的“母亲河”——索恩河在此交汇，一阴一阳、不舍昼夜。如果说上海分为浦西与浦东，那么这座法国古都就因为这两条河，分成了河西、河东与河中半岛。

里昂一大医学院校园。

见证中国领导人早年留法勤工俭学的中法学校在河西，而今天的里昂第一大学医学院则在河东部分。走进这座东部医学院拥有百年历史的主楼，走进国际关系部的办公室，就能感觉一种东方气息。因为办公室墙上在世界地图之外挂着的唯一地图就是上海地图，因为医学院开设了第一次纳入法国高校课程体系的中医课。

里昂一大医学院国际关系办公室内。

属马的马素（Marceau），就是这门《中医和气功》选修课的责任教授。这门开课已经第五个年头的课程，为何是一个法国人为西方医学生传授中医？原来，体育学科出身的马素不仅是华东师大体健学院的来华留学研究生，还担任过上海体育大学外籍老师。最重要的是，他在上海中医药大学上海市气功研究所气道学院“问道”9年之久，被中国师傅称为“黄埔一期”学员。这位外籍班班长可谓“社牛”，在微信上拉起500人的老外大群。

马素（右）与师生交流。

事实上，上中医与里昂一大医学院合作的这门选修课诞生在疫情期间，总共60学时的课程采用线上慕课和线下授课相结合方式，首期48名法国学生对课程的满意率高达98%。这学期，马素一人身兼理论课和实操课，不仅讲中医哲学等概论，后半部分还带领学生学习放松功和八段锦，掌握传统功法的呼吸技巧、放松技巧和基本招式等。

马素上课练功（资料）

“上课的目的并不是希望医学生从事中医，而希望他们通过对中医文化与气功保健的了解，用多元视角来看待医学问题。”马素笑言，在他看来，中国病人是幸福的，比如肿瘤患者，除了接受放化疗之外，可以同时选择传统医学。他的办公室与其他西医老师不同，书架上多了不少艾灸、银针等“常备教具”。

马素与康复专业教授米歇尔在一起。

为了给法国学生“减压”，马素采用的考核方式是分组针对病案进行分析讨论，最好用中医思维提供诊疗方案，同时选择一篇中医相关研究文章进行评议，用PPT形式汇报交流。之前也为法国学子在线授课答疑的上海中医药大学太极健康中心负责人李洁教授认为，这课程不是“看热闹、凑热度”，真是中西医的基本认知契合，以及底层逻辑的碰撞对接。她与马素等法国师资正讨论建设智慧教室，在合适时段跨洲跨国开出直播互动课。

桥G与希腊理疗师学员在一起。

在中西医交流互鉴的另一个方向上，希腊西阿提卡大学理疗系教授、孔子学院外方院长乔治·乔古蒂斯的做法，是每年直接把学员带去中国的实训课堂，取得医学高等院校的结业证书。今夏，这个上海中医药大学针灸学研修班同样走到第五个年头。

不论中国人还是希腊人，都叫乔古蒂斯“乔治”，可他很当真地告诉解放日报·上观新闻记者，“其实我的中文名字是‘桥G’。”对于这个中西合璧、音韵和谐的人名，他十分得意，因为自己愿意成为一座跨越东西方的医学健康之桥。

希腊理疗师来沪学习针灸获证。

桥G教授与中医学的渊源至少有30年，他认为针刺疗法在希腊的传播与普及也至少经历了三代人。“我与Karavis医生属于第二代，50多岁的Karavis出身西医世家，他的父亲将针灸传入希腊，他的儿子也学医也会针灸。”1994年，桥G在雅典大学攻读硕士学位时，就在短期课程中接触到中医，但当时只是皮毛，也并不懂。在完成曼彻斯特大学博士学位时，他主攻慢性疼痛方向，老师用他们听得懂的方式让他真正开始理解中医。

他摸索发现，其实在希腊很普遍的现代物理治疗，基于解剖学方法，通过循证明确适应证，也进行针刺。与传统医学的取穴方式相比，两者大概90%的穴位是几乎一样的，用针也基本一样。于是，桥G开始尝试融合针法：根据“以痛为腧”的原则，在局部取到10个左右的“阿是穴”；按神经或经络走向，在周边区域取穴5到6个；再根据整体医学理念，从四肢等远端取穴5到6个，比如足三里、内关穴等。这样组合进针20到22针，形成西方人也易于接受的理疗手法。

或许，不论黑猫白猫，能抓老鼠的就是好猫。桥G自己开诊所，在针灸基础上也辅以激光、电磁等疗法，甚至可以利用智能手表等远程实现居家康复，收到令人满意的疗效，95%的病人都有改善。他的诊所每天接受约50例病人，每年服务超过1.5万人次。

桥G与上中医合作方颁发结业证书。

在雅典所在的阿提卡大区，桥G教授身为一座中西医的“桥”，坚持办针灸培训班20年，也成为去年与上中医共建的西阿提卡大学孔子学院希方院长。在这所中医药特色孔院的中方院长许文杰协同下，他新组织了平均年龄30岁上下的30多名理疗师，再次走进中医大附属医院内进行为期一周的针灸临床见习。

桥G与许文杰在上中医国际教育学院。

“在这里学针灸，不仅是学习一项技能，更是感受一种文化。”希腊执业理疗师斯皮罗斯·索蒂罗普洛斯说：“教授的热情和专业精神让我们深受感染。希腊目前有1万多名理疗师，都可以有机会应用针刺技术治疗相关疾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