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利策音乐奖得主杜韵:想让西双版纳大山里的音乐走向世界

摘要:人生旅途中,最重要的,就是留下你的脚印。”

在愚园路的弄堂里,难得早起的杜韵正在喝咖啡,窗外,是上海明晃晃的夏天。她标志性的丸子头,五颜六色的裙子,灿烂的笑容,一如这夏天般热烈。

这位出生在上海的“80后”作曲家,用她天马行空、特立独行、五彩斑斓的音乐征服了世界。她的作品“脑洞”很大,主角可以是天使,也可以是一颗洋葱、一只蟑螂。她可以把古典音乐、电子乐、爵士乐、朋克摇滚甚至喧闹的噪音巧妙地融合在一起。

比起作品的先锋性,更令人津津乐道的,是杜韵作品中对人性的刻画,对社会现实的观照,这令她近年来声名鹊起,在国际舞台拿奖拿到手软。《天使之骨》等作品的持续涌现,让她将普利策音乐奖、古根海姆大奖、格莱美音乐奖等收入囊中,年纪轻轻还入选了美国艺术和科学院院士。

2017年,杜韵发起“未来传统”(FutureTraditION)创想计划,越来越多地让自己投身对传统文化的挖掘和再创造。她带着好奇心去往世界各地,向当地民间艺人、非遗传承人学习,并和他们一起创造。他们打破规则,打开视野,让新与旧、过去与未来、本土与世界发生奇妙的化学反应。

今年夏天,杜韵带着她的艺术家朋友们从纽约来到西双版纳,驻扎进一个基诺族的村寨。他们拜访村寨的老人、非遗传承人,采集当地古老的传说和歌谣,和当地孩子们一起探索他们的历史和文化,创造新的作品。

他们经历了一段怎样的旅程?又将走向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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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韵

对今天的书写,就是未来的传统

基诺族是西双版纳大山里一个神秘的民族,1979年被国家正式确定为祖国民族大家庭成员的单一民族,目前人口只有两万多。他们有自己的语言,但没有文字,那些古老的歌谣,就是基诺族的口述史。了解基诺族的文化历史,了解基诺族人的情感世界,就从古歌入手。

在寨子里,杜韵听一位80多岁的基诺族长老,唱起了基诺族古歌《贝壳歌》。《贝壳歌》是基诺族传唱最广的情歌,讲述一对堂兄妹相爱但不能结婚的悲剧。女主角殉情后,不断转世成贝壳、知了、蚱蜢,却不得见心上人,直到最后,他们化作彩虹,在天际重逢。

一开始不愿唱这首歌的长老,最终还是开口了,唱着唱着,他唉声叹气地哭了起来,杜韵愣住了,泪水也不自觉流了下来。动人的悲剧,穿越时空的旋律,深深打动了她。更让她感动的,是长老的真情流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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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韵和基诺族老人

“跟许多世界级的表演艺术家合作过,他们有很棒的舞台感、空间感和情绪掌控力。但那一幕,是我从来没有经历过的心灵的震撼。就是一个老人,他在唱歌,因为这首歌,想到自己的人生经历,彻头彻尾的真情流露。那些古老的歌,是有力量突破时空的,把一个人有限的生命变成无限。”杜韵说。

杜韵和基诺族的孩子们学习了《贝壳歌》,并在此基础上加入自己的创作。杜韵的朋友,导演、舞美设计师朱利安·克劳奇就地取材,用簸箕、陶土制成两个木偶,代表兄妹俩。孩子们一边唱歌,一边操控两个大木偶,诉说自己民族古老的传说。

在西双版纳,杜韵还拜访了基诺大鼓舞非遗传承人何桂英。基诺族的大鼓舞历史悠久,被视为基诺族的“根谱”。杜韵请何桂英教孩子们大鼓舞,虽然难度很高,但孩子们学得很快,也许这是他们基因里的节奏,等待着被激活,从身体中迸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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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基诺族村寨里

这些基诺族的孩子中,有三位是听障儿童。杜韵把开场击鼓的重任,交给了其中一位听障女孩何姿艳。她让女孩先拿棒槌敲鼓30下,再用更大的力气继续敲击。虽然听不见,但何姿艳跟随内心的节奏击鼓,鼓槌一次又一次敲击在鼓面上,越来越有力,越来越震撼人心。

下场时,何姿艳轻轻拍了拍杜韵,用手语对她比画出“谢谢”。台下,姿艳妈妈的眼睛也红了。

杜韵回忆起自己小时候登台的场景,有一些细小的瞬间,影响了她一辈子。“希望这次演出,也能给小姿艳一些力量,让她相信,她可以完成许多看上去不可能的事。”

在西双版纳的日子,杜韵深深地感受到,那些最原始的情绪,人类繁衍中那条若隐若现的文化与情感线索,都可以被音乐唤醒,与当下产生紧密关联。

告别西双版纳,杜韵的梦想是,在采集而来的基诺族传统文化珍宝中,融入新的创意,并带这些基诺族孩子走出大山,到北京、纽约、伦敦,在世界舞台上,用他们自己的方式讲述他们民族古老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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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韵在纽约街头

杜韵说:“传统和创新不是对立的。事实上,文化的演变从来都是有韧性和创新性的。无论在哪里,年轻一代对传统都有同样的好奇心。文化实践在流通中形成了新的形式,在碰撞和融合中走出一条新路。我们对今天的书写,会成为未来的传统。”

这位从上海走向世界的音乐家,希望能让中国民间艺术和人文精神在国际化音乐语境中重新表达,让传统与当下连接,并走向更远的未来。

艺术要关心身边的人

杜韵出生在上海一个普通工人家庭,四岁开始学琴,后考入上海音乐学院附小。附中时期,她开始学习作曲,14岁,她创作出一部三乐章的奏鸣曲《红兜兜》。20岁,她赴美留学,先后在欧柏林音乐学院和哈佛大学深造。

获奖,对杜韵来说,最大的意义是,鼓励更多人用艺术去观照现实,对世界、对现实进行敏锐的观察,并去参与、去发声。她说:“作为艺术家,一定要关心社会,关心身边的人,作品才能引起更多的共鸣。你的创作可以很学院派、很实验性,但并不妨碍你的内容是发生在身边的事情。有时候,你创作出来的东西得不到共鸣,那是因为这些作品离创作者自己都很遥远。”

杜韵2022年的歌剧作品《以女儿之眼》,讲的是“流产”这个鲜少被公众探讨的话题。《以女儿之眼》以一个父亲的日记的形式,讲述了妻子怀孕的欣喜,到B超出现问题的纠结,到生下死胎的悲剧,再到最后捐献其器官的决定。这部75分钟的歌剧,由一位男中音从头至尾演绎。

“‘流产’是一件很普遍的事,我身边就有一些朋友遭遇过流产,但这是一种很私人,很痛苦的经验,很少有人公开地谈论准父母们都经历了怎样的创伤。我想,让这个话题不再禁忌,有更多人去直视、去讨论,可以让经历这一悲剧的人,获得力量去面对生活。”杜韵说。

杜韵正在筹备的下一部歌剧,将在2027年上演,聚焦“老年失智”话题,讲述相爱的两个人,如何面对老去和遗忘。她说:“这是我一直在关注的一个问题。如果说我的作品有一个贯穿始终的主题,那就是对人性的关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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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韵和演员Ali Sethi

除了歌剧、古典音乐作品,杜韵也大胆地尝试着民俗音乐、流行音乐、实验音乐等各式各样的类型。她即将和自己的乐队Ok Miss发行一张实验专辑,多数曲目由杜韵自己作词、作曲并演唱,作品风格从乡村、朋克、金属到爵士民谣和电子。她总是天马行空,在音乐的世界里自由自在地探索。

在杜韵的字典里,没有“失败”二字。她说:“人可能会经历挫折,但一件事即使没有成功,只要留下一个脚印,就不算失败。脚印很重要,正是因为有一个个脚印,才走出了一条条路。有的人,有明确的目标,朝着山顶一步步向上爬。有的人没有特定的目标,那也不能止步不前,迈出脚步往前走吧,哪怕只是为了看看沿途的风景。人生旅途中,最重要的,就是留下你的脚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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