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3月26日,广州市天河区的街道上,空气中凝固着一种不同寻常的紧张氛围。50多名来自不同单位的执法人员,身着制服,神情严肃,他们的目标是猎德村。

01 庞大的“炼油军团”

把猎德村作为行动的目标,是源于当时社会上广泛流传的多篇报道。

在那一年的“315”消费者权益保护日前后,有媒体将目光聚焦到了猎德村,因为这里藏着一支规模庞大的“炼油大军”。

这支大军由数百名民工组成,他们不分昼夜地在**、大排档的后巷和下水道里忙碌,收集被丢弃的潲水。

这些看似毫无价值的潲水中,残留着食物残渣和油污,但在他们眼中,却是提炼地沟油的“宝贵原料”。而提炼好的地沟油再加入香精等化学物质,竟然摇身一变,成为了看似纯正的花生油,源源不断地销往全国各地的餐厅、食肆等。

这一报道犹如一枚重磅炸弹,引起了强烈地关注和广泛地讨论。地沟油,这个曾经隐匿于黑暗角落的词汇,首次被赤裸裸地暴露在公众视野之下。人们对地沟油的恐惧和愤怒如同野火般迅速蔓延。

当时的广州市相关部门领导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将“坚决取缔这些地下作坊”。但执法队伍赶到现场时,虽然堵住了三名正在制作地沟油的民工,但媒体报道中堆积如山的潲水桶早已被转移。

很多人不知道的是,在媒体报道之前,这条神秘的产业链已经暗自运行了十多年。它像一颗毒瘤,深深地扎根在社会的阴暗角落。

20世纪80年代的**经济尚处于起步阶段,物质相对匮乏。人们对于资源的再利用有着更高的需求,再加上地沟油便宜,从而推动了地沟油市场的形成。

一些正规的油脂企业反而面临着生存的困境。1987年,如今身价已经超过70亿的汇福集团创始人石克荣被任命为高楼油脂厂长时,厂子亏损已达127万之巨,连最起码的流动资金都没有。

但一时的轰动,如同夜空中划过的流星,虽然璀璨夺目,却并未能彻底解决那潜藏于阴影中的食用油安全问题。

此后的二十多年里,即便是**油脂产业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企业也纷纷打出健康安全的宣传口号,但食用油安全问题却像一颗幽灵,悄无声息地在城市的角落里游荡,时而显露其狰狞的面目,让人们对食品安全问题心有余悸。

02 每年有200-300吨地沟油流回餐桌?

2010年3月17日,**青年报发表文章《围剿地沟油》,报道中称,何东平教授在走访调查之后,估计我国每年有200-300吨地沟油流回餐桌,这意味着当时全国15%左右的餐馆都在使用地沟油。

因为当时何东平还是全国粮油标准化委员会油料及油脂技术工作组组长,他的判断引起民众很大忧虑。

然而,事态在短短两天后发生了戏剧性的反转。何东平突然召开新闻发布会,公开表示他并未对全国的地沟油状况进行全面深入的调查,也从未确切地说过有300万吨地沟油回流餐桌的话。对于之前流传的“地沟油中的黄曲霉素毒性百倍于砒霜”这一说法,他也表示认为是不恰当和过于夸张的。

这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向背后,是何东平教授接到的来自各方的无数电话和压力。尽管如此,他仍然在新闻发布会上建议相关部门应加紧规范废弃油脂的收集和处理工作,以防止地沟油的泛滥。

事实上,在公众视线之外的角落里,地沟油的问题早已泛滥成灾。以浙江金华的某个村落为例,村民们常年忍受着附近屠宰场传来的刺鼻臭味。尽管现场并未发现明显的污水排放,但却堆积着大量的油块。

这些油块来源于隔膜猪的内脏、刮皮后剩下的猪牛羊碎片以及一些已经恶化并储存了很长时间、根本不能食用的动物内脏。这些原本就不应被食用的废弃物,在非法加工者的手中竟然摇身一变,成为了市面上流通的“食用油”。

更有甚者,山东的一家公司还搞起了地沟油的规模化生产,建立起两条生产线大量购进餐厨废弃油脂等原料,以生产饲料油、油酸、硬脂酸等产品的名义大肆生产“地沟油”。

而一些拥有食用油生产资质的正规企业,在利益的驱使下也昧着良心使用地沟油作为原料加工生产食用油,将消费者的健康和安全置于不顾。

面对如此严峻的食用油安全形势,全国各地纷纷展开了行动重拳出击决心摧毁这些“地沟油”犯罪网络。经过一系列的严厉打击和整治行动据统计共有60个犯罪网络被连根拔起。

然而食用油的安全问题还远不止于此。

一些正规企业在生产过程中也会添加“红油”和“香油精”等化学物质进行勾兑后冒充纯芝麻油进行销售。此外,黄曲霉素B1超标的问题也时有发生,这种化学物质是已知化学物质中致癌性最强的一种。

03 食用油安全问题为何频发?

一些问题似乎是老生常谈,拿普货罐车在运输化工产品后不清洗罐体,就直接用来运输大豆油来说,2005年,媒体报道了这一现象。

《南国早报》的记者在广西南宁就发现,一些罐车在运输完危险化学品后,仅仅经过简单地清洗,便转身去拉食品糖蜜等食品原料。这种对食品安全的极度漠视行为,当时没有激起任何水花。

在2011年和2015年,湖南某节目也曾曝光过当地的罐车,且情况更为严重。

媒体深入调查发现,在湖南的衡阳、永州等地,不少罐车装载着强腐蚀性化学品运送到目的地后,为了节约成本、避免车辆放空回程,竟然会在当地装载食用油等其他货物运回。这些食用油当中有一部分就被运到了长沙县,经过简单地分装后就上市销售,最终流向了市民的餐桌。

虽然该事件发生后,当地相关部门对涉事车辆和企业进行了排查和处罚,但是并未在社会层面引发更多的关注。

直到《新京报》的报道才引爆了舆论,我们不禁要问同样的问题为何屡屡发生?

要回答这个问题似乎并不难。

拿罐车的运输乱象来说,从2014年开始,**实施了《GB/T30354-2013食用植物油散装运输规范》,其中明确规定运输散装食用植物油应使用专用车辆,不得使用非食用植物油罐车或容器运输。同时,该规范还要求在装入油脂之前,应认真检查运输容器是否为专用容器,以及容器是否清洁、干燥。

但令人遗憾的是,这个《运输规范》只是推荐性的**标准,并非强制性的。因此,它对食用油厂家和司机来说约束力有限。

即便是针对地沟油,相关意见的出台也在2010年左右,**上一度处于监管的空白地带。

这就让不少人钻了空子,司机想节省成本,而那些生产地沟油或者有问题食用油的厂家来说,是有着数倍的利润空间,这使得一些人选择加入地沟油的灰色产业链中。

以生产地沟油为例,他们以极低的价格回收餐厨废料,制作成油脂,再以稍高的价格卖给“专业正规”的收购加工企业。而等这些回收的地沟油再次卖给饭馆和火锅底料生产厂时,价格就翻了几番。

马克思在《资本论》里也引用过一番话,一旦当利润超过百分之百的时候,恐怕就要脚踏一切**了;如果要超过百分之三百的话,恐怕那就绝对是亡命都会干。

一些看似不起眼的油脂厂,规模虽小,只有20多个工人,但一年的销售量却高达七八千吨地沟油,账面流动资金更是达到了上亿元之巨。

更麻烦的是,这些地沟油在外观上与普通油脂并无二致,单从外观和感官上很难区分其是否存在问题。一些不法分子甚至得意地炫耀:“只要不进实验室,肯定看不出来”。

何况在这样的利益链条上,每个人都有着天然的戒备心理。“丑话说在前面,不要跟我玩名堂!”有媒体在暗访时不断接到这样的警告,要将其曝光并不容易。

央视主持人白岩松在多年前一档讨论地沟油的节目中曾指出:“要形成一个立体的监督体系,让不法分子的成本越来越高,不仅仅是经济成本,还包括**的成本,包括他的倾家荡产的成本”。而这一建议,在当下似乎仍然适用。

参考资料:

**青年报:《围剿地沟油》

央视新闻:《地沟油:依然在“地下”?》

南国早报:《罐车清洗难防交叉污染 拉完危险化学品后又拉食品》

经济参考报:《记者暗访揭开京津冀“地沟油”产业链冰山一角》